她平靜地坐在出口處對面的樹蔭下,黝黑的皮膚帶著疲憊,花白的發(fā)絲有些凌亂,越發(fā)顯得蒼老
聽到母親要來南方,我一陣驚喜。我曾幾次勸說讓她過來,她總是推辭。因為大姐的特殊病情,身邊得有一個貼心的人照顧,母親總是不放心離步。
母親坐了26個小時的火車來到上海。我請假去接母親。和善如她,無論到哪里總能跟一些老鄉(xiāng)搭上話。她借了一位老鄉(xiāng)的手機打電話給我說已經(jīng)到站,我讓她在火車站出口等我,不要走開。母親一直生活在那樣一個深遠偏僻的小村莊,從未出過遠門,我生怕她走丟,在這偌大的上海可如何去尋……
下車之后,我直奔火車站。我終于看到了她——我的母親!她平靜地坐在出口處對面的樹蔭下,黝黑的皮膚帶著疲憊,花白的發(fā)絲有些凌亂,越發(fā)顯得蒼老。她嘴里嚼著從老家?guī)淼母杉Z,手里拿著一個皺巴巴的礦泉水瓶,顯然用過好多次。
我悄悄走到她跟前。她沒發(fā)現(xiàn)我,似乎在思量著什么。她看到我了。拖著風(fēng)濕的左腿,母親緩緩站了起來,臉上還是從前那般和藹的微笑,嘴上責(zé)怪我接她來得太遲,但那種責(zé)備的感覺卻如蜜糖。
此刻,母親來到我的身邊。她拉著我的手,噓寒問暖。長年在黃土高原勞作,她的手都已皸裂。隨身帶著一個白藍相間的舊挎包,拉鏈鎖頭已經(jīng)壞掉,用針線粗粗縫合,顯然離開家的時候太過倉促。我看著母親,母親看著我,兩個人默契的笑了。
母親讓我給她找一個工作,掙點錢能補貼家用。我擔(dān)心她年紀大,身體吃不消。母親再三勸說,我終于妥協(xié),最后給她找了一份超市保潔工作,工資雖低,但她樂在其中。
今年的夏天似乎來得較早,天氣悶熱潮濕。南方的夏天就像北方的冬季一樣漫長,每一個人都在炎熱中煎熬。空閑時間我就陪母親坐在樓下的涼亭,享受空氣中夾雜著的些許涼意。我和母親在一起總是能找到一些瑣碎的話題,偶爾我們會一直說到深夜。傍晚時分,我?guī)е赣H漫步在華燈初上的太倉,她很享受這種悠閑的光景。我問母親在南方這邊還習(xí)慣么,她微笑著,輕輕地點點頭。太倉港區(qū)離江邊較近,我?guī)е赣H漫步在長江邊際的公路上。她望著一望無垠的江水。微風(fēng)吹過母親的面頰,撩起一絲白發(fā),我突然感覺母親老了許多,感覺那么熟悉又陌生。母親已不再是那個黃土高原上可以扛下家里所有農(nóng)活的女人,她已經(jīng)是一位年過六旬的老人。我的思緒瞬間翻江倒海,作兒女的,總是對父母虧欠太多。
沒過多久,父親突然生病,母親異常焦灼,我更是忐忑不安。母親讓我給她買回家的車票。她不讓我和她一起回去,怕我耽誤工作。我將母親送到上海火車站,沒有讓她帶更多行李,擔(dān)心她受累。母親上車前,再三叮囑我一個人要生活好。她蹣跚的背影漸行漸遠,我有太多舍不得。
母親在,原本冷清的家增添了太多溫情。母親一走,我一個人落寞地返回住處,漫無目的地徘徊,就像一個迷路的小孩。一個人的家太過安靜,有些不習(xí)慣。當(dāng)我打開冰箱時,里面塞滿了我喜歡吃的菜,都是母親在菜市場精心挑選的,擔(dān)心我一個人吃不好飯。
在母親的眼里,兒女永遠是長不大的孩子。我們在長大,父母在老去。也許在他們的余生,最幸福的事就是兒女的陪伴。別讓陪伴遲到,莫讓父母久等。